太子东宫。
雨点噼噼啪啪落在琉璃瓦上,溅起层层叠叠的水花。
常洛揉揉眼睛,惊慌失措地看向四方。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屋子,光线晦暗,摆设着古色古香的家具。
十几根合抱粗的柱子顶着木房梁,柱子上雕着面目狰狞的飞龙图案,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似乎随时准备扑过来咬上一口。
一张紫檀木香案上摆着一个香炉,青烟袅袅升腾,散发着幽幽香气。
常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沿四周帐幔低垂,装饰着星星点点的珍珠。
“哎哟哟,谢天谢地!小爷,你总算醒了!“
一声尖利的怪叫在耳边响起。
常洛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张煞白的脸,细眉,细眼,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嘴唇和下巴没有一根胡须,带着一顶青色的帽子,穿的像是一身戏服,活像一具僵尸。
"你谁呀?是人还是鬼?“
常洛浑身一激灵,脱口问道。
那人满脸诧异,惊问道:"小爷,怎么……连老奴也认不得了?老奴是崔文昇啊!"
崔文昇?
这名字好耳熟啊!
摸摸身上飞龙跃凤的绸缎衣裳,常洛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
你大爷的,这是把老子干到哪了?
老子不是明明在***滩上试爆炮弹吗?
**,这不是上天了,是到了阴曹地府吗?
他上辈子是个苦逼研究生,在西北某JG老校研制***,一不小心就………
****的信息涌入脑内——
"你己魂穿。"
"原主朱常洛,男,36岁。"
"明神宗万历帝朱翊钧长子,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即皇帝位。"
"纵欲无度,***御八女。"
"万历四十八年九月驾崩,外号"一月天子"……
这都什么呀?时空扭曲了吗?离谱!离大谱!我究竟是谁?
常洛从床上跳了下来,一**坐在椅子上,盯着铜镜中陌生的脸,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穿越了,真的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了天下大乱的明末……
一个人口八千万的大国,被几十万野猪皮征服、奴役了三百年……
天底下最意难平的事莫过于此……
但凡老子有3000挺马克沁***,不说横扫世界吧,再怎么着都能把女真虐出翔,让他们跪着叫dady,不行,得叫grαndfα!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爷话,今天正月初三。"
“哪一年?"
"万历四十七年。"
**!这不是没多少活头了吗
"扶我起来!"
崔文昇小心翼翼挽住他的胳膊。
常洛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这眼神,怎么从来没见过呀?
常洛的两条腿像棉花似的,才走了四五步,突然两腿一软,直愣愣倒了下去。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脑袋磕在地上,流出殷红的血,魂魄悠悠冉冉飘向屋顶,茫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崔文昇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跳着脚大叫:
“快来人啦!不好了!太子薨了!"
各种叫声、喊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在朱常洛耳边响起。
"校哥儿,别愣着了,快去禀报皇爷!"
"检哥儿,别哭了,快去叫王大垱!"
常洛的魂魄静静的望着这具烂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个前身,是有史以来最窝囊最憋屈的太子,是万历帝朱翊钧年少时一时兴起的产物。
万历帝朱翊钧是隆庆帝朱载垕第三子,两个哥哥早夭,从小备受宠爱,六岁立为太子,十岁登基,在位四十八年,是个贪财好色,尚气使性,嗜酒发疯的***登。
一生辛勤耕耘,硕果累累,共生下了八个皇子,十个皇女。
老大朱常洛,老二朱常溆,老三朱常洵,老四朱常治,老五朱常浩,老六朱常润,老七朱常瀛,老八朱常溥。
皇后王氏不育,朱翊钧的儿子是清一色的庶子。
老二、老四、老八早死,活着的五个儿子中,朱翊钧最不待见老大常洛,最宠爱老三常洵。
原因只有一个——子以母贵。
朱翊钧十六岁大婚,三年都没生出儿子,可把抱孙心切的李太后急坏了。
家里可是真有皇位继承啊,没儿子咋成?眼前就有例子,他们家祖宗嘉靖帝朱厚熜就是因为正德帝朱厚照没有儿子,而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转机发生在万历九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午后,十九岁的朱翊钧一觉醒来只觉浑身躁热,一时兴起临幸了太后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然怀上了。
这个儿子来得太突然,朱翊钧一点也不喜欢,原因却说不出口——和他一样,都是"都人子"
朱常洛出生后,倍受冷落。
朱翊钧从不正眼看他,更不把朱常洛的生母王氏当回事,一直令其幽居冷宫。
直到二十三年之后,朱常洛生下了皇长孙朱由校,才勉为其难封王氏为皇贵妃
在经历了整整十五年国本之争之后,终究还是册立十九岁的朱常洛为太子。
沸沸扬扬的争国本,争了一个寂寞。
朱常洛就是皇权与相权之争的牺牲品,是文官们硬顶上去的,不是朱翊钧心甘情愿立的。
每当看到这个儿子,朱翊钧就会想起那些乱糟糟不堪回首的日子。
多少个夜晚,他都梦见文官们像***一样扑上来咬他,他拿着板子打呀打呀,打碎一个狗头,又冒出来一个狗头。
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势利小人。
朱翊钧不拿朱常洛当人,连***也敢欺负他。
寒冬腊月,地上白茫茫一片,屋檐上挂满了粗壮的冰棱。
***们在隔壁的房子里烤着通红的火炉,吃着点心,太子却在这边冻得瑟瑟发抖。
万历二十六年发生沸沸扬扬的"妖书案",被朱翊钧轻描淡写压下去了。
万历二十九年,朱常洛终于被立为太子,可是郑贵妃依然不死心,小动作不断。
万历四十三年又发生了更加骇人听闻的"梃击案“。
郑贵妃宫中***刘成、庞保指使张差,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慈庆宫,要打死朱常洛。
朱常洛生母王氏病死,一年后才被草草安葬,仪式极其简陋,皇太子妃郭氏病故,丧礼迟迟不得举行。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朱常洛有多不受待见,朱常洵就有多受宠。
依照祖制,藩王十五岁必须就藩,严禁滞留京师,无诏不得回京,不得擅离藩地。
朱常洵封王之后,快三十岁了还赖在北京不走,出入乾清宫如履平地,擅用太子仪仗,出警入跸,前呼后拥,嚣张无以复加。
如此逾越礼制,本末颠倒,引得朝野内外盛传太子将废,福王将取而代之。
直到万历四十二年二月,在大臣们不屈不挠的**之下,朱翊钧才不得不命朱常洵前往河南洛阳就藩,其排场之大令人咋舌——
一支由一千一百七十二艘船组成的船队,载着福王府一干人等及大量金银财宝,由一千一百名士卒护卫,浩浩荡荡向着洛阳进发。
慈庆宫在东华门边上,文华殿左侧,离乾清宫很远。
朱由校撒开脚丫子在宫里狂奔,跑到仁德门时,迎面撞见了太子伴读王安。
王安忙问:"长哥儿,慌慌张张的,这又是怎么啦?"
朱由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急道:“王大监,我爹醒了……“
太子沉迷酒色,终**醉如泥,前天吃了崔文昇进献的逍遥快活丸,彻夜狂欢之后,晨起大泻不止,竟然昏了过去,现在终于醒了!
王安连声大叫:“好好好!"
朱由校叫道:"可是又昏死过去了!"
"哎呀!我的天啦!"王安捶胸顿足,往慈庆宫跑。
乾清宫西暖阁中,朱翊钧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内官监掌印***李恩躬身走了进来。
朱翊钧微微睁开眼,问道:"什么事?"
李恩低声道:"方阁老在乾清门外等了三天了,问简拔阁臣的谕旨什么时候批发?"
朱翊钧抬眼看了看李恩,漫不经心问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李恩低眉顺眼答道:"校哥儿在阁子外面候着。"
"他来干什么?"
"说是……说是太子不好了……"
朱翊钧半晌才说道:“不好了就传太医,我又不是郎中,找**什么?"
雨过天晴,落日的余晖洒在宫廷。
慈庆宫中一片忙乱,乾清宫中朱翊钧却没事人一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懦弱***的儿子不过是个活死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