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时,我难得出席。
许是这两年我很少踏出长乐宫,众人见到我还是很吃惊,只是顾忌着父皇脸色,没有当面议论。
淑妃如今不需要像从前那般对我小心谨慎了,见我来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有些事情再怎么掩饰,我与她也心知肚明。
宴席过半时,西临使臣突然提出两国联姻的请求,替他们太子求娶大景长公主为太子妃。
我面上淡淡,自顾自地喝着茶,却还是想知道父皇会如何抉择。
众人面色各异,只有苏相朝我一拜,义正言辞道:「殿下既贵为大景的长公主,理当为大景的安危分忧,老臣恳请公主殿下和亲西临,以示两国万世交好之意!」
有了苏相带头,群臣纷纷跪拜高呼,臣等请公主殿下和亲西临!
我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为难地看着我讪讪道:「长乐,你若不愿,父皇定…定…」
「定什么?父皇难道还能出兵西临不成吗?」我自嘲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不敢,也不会,我从不指望的。
母后走的第七年中秋,我于康宁殿,当着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的面自请和亲西临,消息一传出百姓无不赞叹长公主仁德。
可中秋之夜,本该是团圆美满的。
长乐宫中
「七年了,不知您在那边可好。」我望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喃喃轻语。
我唤紫檀去取桂花酒,紫檀是母亲进宫前给我挑的贴身丫鬟,平时一向唠叨,可今日竟没有劝我。
「阿娘,我不怨他的,他无权无势,只是个傀儡而已,我就这样冷眼瞧着他被慢慢架空,他不懂皇权制衡,不懂阴谋诡计,不懂争权夺利,他不过是懦弱无能,不堪您托付一生罢了!」
「紫檀酿的桂花酒越来越好了,和阿娘当年酿的一样好喝!」
我笑着夸紫檀,可她却搂着我红着眼眶道:「公主想哭就哭吧,奴婢绝不笑话您。」
明明是她自己哭了,还偏要说笑话我,真是奇怪。
父皇来长乐宫的时候,紫檀已替我收拾好。
他满脸愧疚地看着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看着我手边的酒坛,才缓缓道:「我记得在江南时你母后最喜欢酿桂花酒了。」
我冷漠地打断他:「母后逝去多年,父皇何必再提,打扰亡人安息。」
我望着他疲惫的面容,竟是苍老了许多,大概是我许久不见他了吧。
我想起幼时我们一家还住在江南外祖家的时候,外祖父经商,阿娘也耳濡目染从小就拨得一手好算盘,那时阿娘在窗边算账本,父亲就故意在窗外读文章来逗她。
父皇擅丹青,每每将阿娘思绪打乱了,就画一幅丹青或是买阿娘爱吃的桃片糕来向阿娘赔罪。
阿娘生我后总是不好,父亲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叫阿娘受一丝丝累。
有外人说阿娘出身商贾,一身铜臭味,父亲便努力考取功名,为母亲请封诰命,叫外人不敢小瞧阿娘。
原来从相濡以沫的少年夫妻到相顾无言的深宫帝后,也不过数年光景罢了,所谓情深似海都是笑话。
我把荷包递给他,告诉她这是母后去世前绣的,母后绣功极好,可上面的金龙却歪歪扭扭。
他紧紧拽着荷包,沙哑地问道:「长乐,你可怨爹爹?」
他小心翼翼试探,见我无所回答,便不再开口,只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长乐,无论如何,稚子是无辜的。」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只觉得荒唐又可笑,稚子无辜,那苏冉命人给母亲灌下毒酒的时候是不知道母亲身怀有孕吗,舅舅,外祖父母他们难道不无辜吗,一命抵一命不过是最公平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