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瑛绮一愣,不觉皱眉。
这人也是心大,她一个陌生人,就不怕她对小姑娘做什么?
男人果然没有靠谱的!
她本不想掺和,可瞧着那病容满面的小姑娘,又心软了,冷声道:“我可以答应,但孩子成了这样,你这做叔父的也该上心才是,之后还是寻更妥帖的人照顾,莫要让孩子受委屈。”
祁墨筠一噎。
他乃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皇帝哪怕忌惮他,也碍于他手中兵权和地位不敢指摘,在朝中他更是一言九鼎……眼下竟然被个妇人教训了。
偏他没什么反驳的理由,看她为幼襄考虑,他心里竟还有些开心,至少她对孩子真有些关心。
“夫人教训得是,在下现在……也是有事在身多有不便,有劳夫人。”
他斟酌着放软语气:“日后在下必定重谢您。”
沈瑛绮倒是不图他谢,反正她不一定活得到那天,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好,我会照拂她。”
祁墨筠这才松了口气,抱拳行了一礼,又留下块自己随身的玉佩,才离开了别庄。
沈瑛绮目送她走了,让人给小姑娘喂了药,便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姑娘醒了过来。
瞧见身边有个陌生人,她似乎有些怕:“您……”
“我是你叔父委托照顾你的人,你叫我沈姨就是。”
沈瑛绮放轻语气:“你眼下病着,要好生养身体,饿坏了吧?大夫说你的饮食要清淡,我命人用鸡汤熬了粥喝,你吃一些。”
孟幼襄慌忙点头:“谢,谢谢沈姨。”
沈瑛绮这才让人将粥端进来,先吹了吹试过温度才递过去:“若是不合你的口味便告诉沈姨,沈姨命人再做些别的好克化的东西给你。”
孟幼襄接过粥小口吃着,看沈瑛绮在一旁守着,眉眼温和,眼泪不觉落了下来。
沈瑛绮一愣:“可是烫着了?”
她拿过粥碗,仔细查看孟幼襄的嘴唇,拿帕子给她擦了泪:“还是哪里难受?我命大夫来瞧你,有不舒服不要忍着,也别怕给人添麻烦。”
孟幼襄的眼泪大颗往下砸:“没,我就是想我娘了,以前我病了,我娘也这样守着我,可,可是我娘死了……”
她坐在床上抽泣得厉害,看得沈瑛绮一阵不忍:“好孩子,***若是还在,也希望你身体健康,平安开心,你眼下要好好养身子,别让***放不下你才是。”
孟幼襄红着眼圈点头,小口吃完了粥。
沈瑛绮这才退出去,想着这孩子若是要留下常住,总是要有换洗衣裳的,便命下人出去采买冬衣。
可没想到,下人回来时,身后竟然还跟着聂安城和聂弘毅父子。
“瑛绮,你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为何将库房搬空,还不准管家去铺子上支银子?”
聂安城面色冷硬:“你是府中主母,让你掌着中馈,并不是让你肆意胡来的!”
沈瑛绮沉默看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瞎得彻底。
孩子们不知道府中情形也就罢了,聂安城娶她时国公府是什么情状,他心知肚明。
而今,他竟然恬不知耻道问出这样的问题。
“国公爷,和离书我命人送给你了,只等你应允,我们便恩断义绝,断没有再让你用我嫁妆的道理。”
她淡声开口:“若您觉得我动了国公府的东西,不如让官府的人来核对单子,算个分明。”
聂安城眸子一缩:“你果真要和离?!”
聂弘毅更是没想到爹都亲自来了别庄,沈瑛绮还如此倔强不肯服软。
“娘,您也适可而止一些!您一个妇道人家,就因为爹要娶平妻便搬出来要和离,让别人怎么看国公府的笑话!”
他怒斥道:“这种把戏您就不觉得无聊?爹已经答应让你掌中馈了,逢初一十五也会宿在您院子里,您还有什么不满?”
沈瑛绮喉间溢出一声呵笑,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细弱声音:“你,你们太过分了!为什么这样欺负沈姨?”
沈瑛绮一愣,转头就看见孟幼襄跑了出来,红着眼神情不忿。
“你是沈姨的儿子,你爹都要娶平妻了,你做儿子的不劝谏你爹,还来责怪***?是非不分!”
她上前跟聂弘毅对峙:“沈姨那样好,怎么有你这个儿子!我要是沈姨,我也不要你!”
聂弘毅得胜还朝,京中贵女们见了他都温言细语含羞带怯,眼下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指着鼻子骂,脸色都青了:“你是什么东西?!我和我***事情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滚!”
他伸手便要推搡孟幼襄。
沈瑛绮眸子一缩,本能抓起桌上那茶盏朝他砸了过去:“混账畜生!谁是***?!给我滚出去!这姑娘哪里说错了你?口口声声妇道人家,你连个小姑娘也比不上!枉费我教导你那么多年!”
聂弘毅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瞪大了眼盯着她:“娘……你为一个野丫头砸我?”
“她是我的贵客。”
沈瑛绮将孟幼襄拉到身后,憋着心口那股火冷声开口:“若她愿意,我情愿认她做女儿,好过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聂弘毅的脸色瞬间白了。
聂安城脸色亦是难看至极,指着孟幼襄,怒不可遏,“你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管,要认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当女儿,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指望你像梦娘那般事事为孩子们着想,但你别忘了,你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若你还这般执迷不悟,以后就别想再进国公府的大门!”
沈瑛绮心底一片冰凉,对面前这对父子已然完全失望,不想再与他们多说一个字!
“聂安城,带着你的儿子立即离开这里,记得把和离书签了,我沈瑛绮从此与你们聂家再无瓜葛!”
聂安城没想到妻子竟是真的想要和离,一张脸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咬牙道,“沈瑛绮,我警告你,和离是绝不可能的!你生是我聂家的人,死是我聂家的鬼,趁早给我滚回国公府!”
沈瑛绮没想到他如此***,深吸一口气,一刻都不想再见到二人,语气冷得好似三九寒冰。
“来人,将他们两人给我赶出去!”
院中的护卫立即冲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沈瑛绮,你会后悔的!”看着虎视眈眈的护卫们,聂安城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儿子暂且离开。
等二人离开,沈瑛绮只觉心力交瘁,忽的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吐出一口鲜血便晕了过去。
沈瑛绮醒来的时候,看到孟幼襄红肿着眼坐在床边。
见她醒来,立即面露惊喜,泫然欲泣,“沈姨,您可算醒了!我真怕您……”
“怕我死了……”沈瑛绮虚弱一笑,抬手勉力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安慰道,“傻丫头,你沈姨我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孟幼襄眼泪流得更凶,哽咽道:“可大夫说,您若是不好好静养,怕是……怕是活不过一月……”
沈瑛绮闻言一愣,旋即苦笑,本以为还能安安稳稳过三个月,没成想被聂安城父子一气,竟只剩下一月了。
许是对那对父子已经全然失望,她此刻心中竟没了波澜。
但他们享受着她殚精竭虑挣来的一切,活得潇洒肆意,既然自己就要死了,便要将一切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统统拿回来……
她神情冷漠,心中已然有了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