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看到他打开手机，翻到了通讯录有我的那一页。

他是打算给我打电话吗？

我突然意识到，就算是真的，好像，我也没什么开心的情绪了。

甚至，心里升起一股快意。

你不是说我死在外面最好吗？正好，如你所愿了。

我看到他当真拨通了我的电话号码。

但无人接听。

手机里冰冷的女音响起时，他有些暴躁地将手机甩到一旁。

“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他这样评价我。

然后又拿起手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在哪？】

结果显示信息已被对方拒收。

是的。

我拉黑了他，在我死之前。

他的愤怒在看到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时达到巅峰。他伸手就砸了手机，怒不可遏地起身：“好啊你，蔺子宁，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回蔺家！”

他怒发冲冠，直到妈妈的电话打过来。

电话那头，妈妈慌里慌张：“津臣，怎么回事？”

“怎么我接到电话，说、说是宁宁去世了？”

“你现在在哪？到底什么情况？”

蔺津臣攥着手机的动作骤然一紧。

“妈，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啊。”妈妈几乎快哭出来，“他们让我赶紧过去认领尸体……到底怎么回事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

妈妈的尖叫声哭嚷声在我的耳边往复不宁。

13

哥哥去接我了。

因为死去太长时间，又是夏天，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但手腕上的那个手链，因为是哥哥送给我的，所以很轻易就能辨认我的身份。

但哥哥却不信。

他颀长的身姿丝毫不动地立在那里。

脊背没见弯下分毫。

似乎没有一丁点难过的情绪。

如此的漠然、淡定。

看来，他果然不爱我。

也果然没将我当成他的妹妹。

警察让他签字确认我的身份，他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你们怎么确认这就是宁宁？”

“这手链，说不定是被偷走了，所以才在她的身上。”

“宁宁不过是最近不跟我们联系而已，这人不是她。”

他如此笃定死的人不是我。

甚至抬手看了看腕表：“我待会儿还有事，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先走了。”

警察却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蔺先生，现在凌晨一点，您确定待会儿还有事吗？”

哥哥转身要走。

助理却拦住了他：“蔺总，那位好像……就是宁宁**呢。”

我看到哥哥的身形似乎轻轻地摇了两下。

不明显，或许是我看错了。

我飘在空中，平静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真想告诉警察，他不认我就算了，把我烧了，骨灰扬在海里就是。

我已经不在乎了。

可警察却有自己的程序要走：“这是蔺**生前的一些遗物。她在出租房里的东西很少，一个箱子就能装下。”

“对了，关于她死亡的真实原因——”警察将我的检查报告递到哥哥的手中，“蔺**是癌症晚期，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也完全没有接受任何治疗，据我们了解，医院曾多次给她打电话，只可惜都被她拒接了。”

“你们家属，不知道蔺**病得这么严重吗？”

警察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哥哥浑身一颤。

几乎是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我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这是在难过吗？

哥哥突然将那纸报告撕了个粉碎，神色恢复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宁宁前段时间还在说要全家一起去马尔代夫玩。”他说，“躺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她。”

14

我恍惚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是在蔺献瑶回来以前。

那时候，我在准备考研。

我跟哥哥说，如果我考上了，我们就全家一起去马尔代夫玩。

不过现在，妈妈确实去了马尔代夫。

没带我而已。

第二天中午，妈妈带着蔺献瑶从马尔代夫赶了回来。

确认那确实是我之后，妈妈趴在我的尸体旁哭了很久很久。

“宁宁，生病了怎么不告诉妈妈？”

“如果妈妈知道的话，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可她忘了，我住院的时候，在我身边照顾的只有护工。

就连我出院，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寒风中等出租车，被风吹得又持续发烧。

回到家，连我的卧室就让给了别人。

妈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妈妈决定给我办一个盛大的葬礼。

人都死了，办那么大的葬礼，又有什么意义呢。

哥哥不同意，他说：“这不是宁宁。”

两人争执良久，直到妈妈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宁宁还能是谁？”

她掀开我脸上的白布，让哥哥把我看得清清楚楚。

刺鼻的气味钻入鼻翼，哥哥不知道是一瞬间清醒了还是一瞬间疯魔了，他突然不断地摇着头后退：“不、这不是……这不可能是宁宁。宁宁一定还活着。”

“宁宁，别跟哥开玩笑了，好吗？你赶紧回来。”

他拿出手机，给我打电话，始终是无人接听。

然后给我发消息，永远都是红色的感叹号。

他在停尸间站了很久很久，无数个人过来拉他。

可没人拉得动他。

连蔺献瑶都是。

15

“哥哥！”蔺献瑶有些生气地跺脚，“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无论怎样我才是你唯一的妹妹吗？怎么现在为了蔺子宁成这样？”

哥哥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蔺献瑶有些害怕，她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哥哥这样的眼神。

她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哥哥骤然捏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宁宁她……听到了吗？”

“哥哥，你抓疼我了！”蔺献瑶甩开他的手，埋怨道，“没有，你是私底下对我说的！可是，当着她的面，你难道就不认了？”

哥哥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看得蔺献瑶心里直发慌：“你要想在这里陪她，就陪着吧，我先出去了。”

她脚底抹油溜了。

哥哥却在我的尸体前半蹲下来。

他捏着我的手，很轻地说了一句：“宁宁，你别当真。”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可是哥哥。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要再当你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