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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哥哥到底还是发现了我的那本日记。

写日记的习惯,其实是蔺献瑶回来后才有的。

因为在网上看了一句话,说是情绪不知道如何发泄时,就用日记写出来,宣泄后会好受很多。

于是每一次难过时我都会写日记。

那本日记,被我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没被警察搜到,反倒被去出租房的哥哥发现了。

他进去时,碰到旁边的邻居,嘟囔着:“你就是那个女孩的家属啊?”

“也不知道怎么当家人的,连人家得了癌症都不知道,现在好了,这房子成凶宅了,想租都难喽。”

哥哥竟然被他说得手足无措,几乎是逃似的进了房间。

他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翻看那本日记。

6月13日

明明,我是被蔺献瑶推下来的。

为什么全都不相信我呢?

在我心中,养恩大于生恩。

可哥哥和妈妈好像就觉得,没有血缘关系,我就不配做他们的孩子了一样。

6月23日

生病了。

本来想告诉他们的。

可是哥哥说,我死在外面最好。

算了。那我就死在外面吧。

7月1日

毛豆走了。

哥哥说我这条命都是毛豆的,也该还给他们,毛豆又算什么。

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还给他们吧。

7月7日

明明,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那就,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

一篇篇,一条条。

我看到哥哥的手合上最后一页时,忍不住地颤抖着。

他从来不哭的。

可是,日记本,好像被豆大的水珠子打湿了。

水渍混合着我流到日记本上的鲜血,一起晕染开来。

好像开到腐朽的玫瑰。

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似的。

17

从天亮到天黑。

哥哥不知道在那个位置坐了多久。

他低着头,捏着那本日记,若不是还存在的,若有若无的呼吸,我几乎以为他也要一起来陪我了。

他只是那样坐着。

直到敲门声突然响起来。

妈妈和蔺献瑶一起进来了。

妈妈看到哥哥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人都走了,还惦记着有什么意义?回去吧。”

妈妈好像只难过了一阵子,就没什么了。

蔺献瑶甚至仍然穿着我最爱的那条裙子。

被哥哥看到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质问她:“你怎么穿这条裙子?”

蔺献瑶有些茫然:“不能穿吗?我很喜欢的,哥哥。”

“这是宁宁最爱的裙子。”哥哥说,“你不能穿,脱下来。”

蔺献瑶有些吃惊:“她死都死了,还不如留给我穿呢。还是说你要烧给她?”

“脱下来!”

哥哥上前要去扯蔺献瑶的衣服。

妈妈一把拦住他:“你发什么疯啊?”

借着灯光,我看到哥哥的眼眶微红,好像狞鬼。

他死死地盯着蔺献瑶,只剩下一个目的——脱掉她身上那条,我曾经最爱的裙子。

虽然我现在穿**都没关系了。

蔺献瑶有些被吓到,但她到底不是小白花,她从茶几上拿起一把剪刀,“嚓”的一下,就把身上的那条裙子剪了个稀巴碎。

哥哥疯了,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蔺献瑶大哭出声:“你干什么呀,为了一个死人打你唯一的妹妹!”

“是你把宁宁推下楼梯的。”哥哥笃定道。

蔺献瑶露出惶然之色:“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妈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推开哥哥:“就算是她推的,又怎样?”

“宁宁都已经走了!给她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就是了,你还计较以前那些做什么?”

我轻轻地笑了。

这就是我以为疼我的妈妈。

18

妈妈果真为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我的亲朋好友们都来出席。

但哥哥却迟迟未来。

妈妈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她不知道,哥哥仍然待在我的出租屋。

这几天,他都在那里。

他几乎不眠不休。

一直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点点点,一直不停地打着电话,一直不停地安排着事情。

我以为他在工作。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喝了酒,一杯接着一杯,最后将头埋进沙发里,痛哭失声。

“宁宁,为什么?为什么我喝不醉?”

“宁宁,我好想你……哥哥对不起你,哥哥不该误会你,我以为你认为献瑶抢了你的位置,刻意对她进行报复,再加上,哥哥认为亏欠了她……所以,所以……”

“对不起,宁宁,对不起。”

“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

灵魂没有泛起丝毫的涟漪。

我似乎已经不会痛,也不会难过了。就连快意,都快没了。

大概,我快离开了吧。

我待在他的身边,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却始终无法醉。

只能清醒地痛苦着。

他胃出血晕倒过去,连个替他报警的人都没有。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他好几次痛晕过去,又好几次清醒,直到天光破晓,有人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他骤然起身。

胡子拉碴都来不及处理,穿着已经穿了好几天的衬衫,衬衫一角都翘了边泛了黄也顾不上,就这么黑着眼圈一脸颓唐的出了门,朝我的葬礼冲去。

19

哥哥在门口遇上了他的好哥们。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忍不住掩住鼻子:“干嘛去了你?这么大的味儿?你不是有洁癖吗?”

哥哥顾不得解释。

因为蔺献瑶正在台上说话,泫然泪泣:“宁宁姐她,因为我的回来,连生了病都没告诉哥哥和妈妈。”

“我觉得很愧疚,是我疏忽了她。”

“或许,我不该回到蔺家……”

台下议论纷纷。

节奏被她一带,变成了我嫉妒她,所以刻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报复。

多可怜啊。

我在空中飘着,居高临下地观望着有哪些蠢货信了她的说辞。

直到我哥突然冲上台,夺走蔺献瑶手中的话筒。

蔺献瑶委屈道:“哥哥!”

“妈妈,你看他!”蔺献瑶钻入妈妈的怀中,撒着娇。

我哥却冷漠地抛下重磅炸弹:“我真正的妹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因为校园霸凌。”

“而霸凌她的真凶,就是站在我身旁的这位,冒充我妹妹的姚女士。”

“她本名姓姚,叫姚天。”

蔺献瑶浑身一震,脸色唰地惨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而下一秒,身后的大屏幕上。

本该播放我的身前音容笑貌,如今却变成了蔺献瑶——不,变成了姚天霸凌一个女孩儿的视频。

那个女孩儿,长相与妈妈,至少有七成相似。

妈妈的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大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才猛地回过头,一巴掌甩在了姚天脸上。

“你这个**!”

“快把她抓住!”

保安冲上来,揪住姚天的胳膊。

“你居然敢骗我们蔺家,还害死了我的瑶瑶和宁宁,作孽啊……”妈妈又哭又笑,发疯一般地扯着姚天的头发,“快,报警,我要让这个**去坐牢!把牢底坐穿!”

姚天骤然暴起,咬住一旁保安的胳膊,撕下一块血肉,扭头就想跑。

妈妈冲上前将她抱住。

谁知,姚天身上却藏着一把匕首。

银光乍现,鲜血横飞——

这场闹剧,以妈妈被刺中心脏,抢救无效死亡,而结束。

20

姚天被判了无期徒刑。

她入狱那日,无数的娱乐记者堵满了蔺家的门,试图采访如今硕果仅存的蔺津臣。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回过家。

而是待在我的出租屋里,惶惶度日。

他甚至不知道,蔺家已经因为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而股价大跌,摇摇欲坠。

他处理好妈妈的丧事后,就终日读着我的日记,一遍又一遍。

有一天,他半夜醒来,突然盯着半空中喊我的名字。

而我正好站在那里。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见到了我。

结果他只是疯了。

真的是精神出现失常的那种疯了。

“瑶瑶啊,宁宁也来陪你了,妈妈也来陪你了。”哥哥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你们仨在下面,一定不会寂寞的,对吗?”

“哥哥也来陪你们,好吗?”

他将窗户打开。

外面的风狠狠地灌进来,吹起他的衣角。

“宁宁,你一定在等我,对不对?”

“你一定想再见哥哥一面,对吗?”

他站在窗台上,试图往下跳。

——他没有想过,我一点都不想再让他见我。

因此,我用自己的灵魂,托起了他的身体。

用了所有的力气。

他往后摔落,晕倒过去,没能死成。

我却消散了。

我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最后一句话。

蔺津臣,你别死。

不是因为我不想你死。

而是因为我想看你一个人孤独寂寞地活着,想死都死不了。

而是因为我想看你最后孤身离开,连个可以说话求助的人都没有。

而是因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此后生生世世,都再别相见。

这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21【番外·蔺津臣】

我没有死成。

但好像,我见到宁宁了。

又好像没见到。

我只知道,她恨透了我。

恨得再也不想让我做她的哥哥。

那之后数年,我十年如一日的寂寞着、孤独着、思念着我曾经拥有过的妹妹。

再没有任何人,会像她一样爱我了。

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

我想见她,但见不到。

就连做梦都不会梦到她。

蔺家因为姚天的事件股票大跌,很快就没落了。

我的名下财产全都因为破产被查收,相反,我买下的那个破落的出租房,成为了我唯一的落脚之地。

我没了钱没了权也没了爱,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好像有谁告诉过我的那样,困苦、孤独、又寂寞。

我以为我活不了太久。

可我居然活了很久很久。

活到有一日,我枯坐在我的出租屋里,我觉得我快死了,可我拿起手机,想找一个人来替我收尸。

我找不到。

最后我的尸体只能在出租屋里慢慢地腐烂。

我仍然没能见到宁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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